他放不了,不能放。

    秦书见他向来温和的眉宇紧锁,望着她的眸色比暗夜还要深。最终她似是极轻地喟叹一声,抬步朝他走过去。

    温庭之看着她的步子,如青松屹立不动。

    “庭之,裴郁卿如今以他时日无多的身子在外头面对殿外千万禁军,我如何能躲在这北殿享安?他若死了,我又如何能心安?”秦书看着他,知道他明白自己,只是舍不下,不愿放她去。

    “你可还记得,我们在日影石碑上所刻的字?裴郁卿可以舍身取义,我也可以。太子若坐江山,乃我朝大不幸,大郢便是大限将至的开始。今夜他输,我死得其所,今夜他若赢,我则无可归。”

    她眉目比月色更美,眼底的光亮破夜而空。温庭之深深看着她,冬夜风寒,他抬了一步挡在她身前,低声说了一句,“殿下,微臣得罪。”

    他说完伸手抱住她,头一回放纵自己,抛开一切世俗杂念,按着自己的意愿行事。温庭之收紧手臂,抱紧怀里这多年从未敢碰的人。

    他怀中温暖安逸,是人间最要不得的沉溺。秦书微愣了一瞬,感受到他手上的力道,原本平静无波的心境多了几分涟漪。她心下氲涩,垂眸勾了勾唇,抬手拍了拍他的背,低下声来似抚慰地同他说,“温大人,哪怕夜路唯一人独行,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是他们刻在日影石碑上的肆言,年少气盛,轻狂之时,仿佛只凭一句话,心存沟壑便能立振山河。

    她声音便如冬夜里悄然绽放的梅花,清冷之中最温柔,足以抚慰波澜。温庭之埋首在她颈间,压着心绪开口,嗓音沉哑,隐藏了他声音里克制的哽颤。

    “微臣......恭送殿下。”

    他轻松开手,垂着眼睫不看她。秦书看了他一会儿,眉眼柔意,她没再说什么,自他身侧擦肩而过,义无反顾,毫无顾虑地朝外殿去。

    温庭之站在原地,他们背影相对,越来越远。直至那抹单薄的身影转过廊道拐角,他方才回身看着她走过的路。

    她比谁都清楚,今夜,是同归于尽,是鱼死网破。可她偏将他置身于外,愿和裴郁卿同生死。

    他明白秦书对自己的情义,深重沉厚。然,是同裴郁卿全然不同的感情。

    秦书对裴郁卿的情,从未曾因为她佯装的毫不在意而消退半分。

    这么多年,其实他远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

    君子眼尾润红浸泪,恍惚间,似乎见到多年前少女眉目勾神,眼角轻弯,一双美目放肆地瞧他,嗓音泉泠骄横靥靥道:温郎青衣,世无君子。庭之,以后多穿青衣给我瞧。

    ......

    殿下,今夜后,庭之此生,再不穿青衣。

    重兵围城,势如破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