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女儿刚嫁人,买了个小客车欠了一屁股债,刚刚下生的小外甥没人顾。三女儿抱着孩子回娘家哭,凤儿舍不得孩子又不好多说什么,家里十几亩地现在只有两个劳动力了,多看个孩子就剩下郝老汉一个人上山了。晚上,凤儿听着郝老汉的梦里少了号子声,叹了口气。郝老汉翻了个身趴着摸出烟袋锅,火柴点亮了铜色烟斗周围的夜,凤儿一骨碌爬起来,“不行就让三嫚儿雇个售票的吧。”郝老汉擓擓头,“这年头,售票的一天少给算几块钱咱还知道?”凤儿激着郝老汉:“那不行就得雇个保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尽心待孩子啊”。郝老汉砸吧着烟嘴,烟斗里的火星子被嘬地红亮红亮的,“要不你哄着?”“我哄着庄稼怎么办?”凤儿知道郝老汉松了口,这男人的脾性没人比她更清楚了,可她还要再逼近一步,庄稼地里的营生可不是说着玩的,她要确定郝老汉等农活儿忙的时候不会再犯驴变卦。“你哄着吧,这庄稼我自己能干多少是多少,不行就光打个吃呗。”说完郝老汉在炕沿儿上卡了卡烟斗,不一会儿便去梦中喊起了号子,凤儿觉得今晚郝老汉的号子声倒不像之前那般惹人厌了,一下一下沉稳有力,让她那颗不安稳的心踏踏实实得沉在肚子里。

    高粱熟后,高粱面用来做发糕,高粱杆儿郝老汉也舍不得让它们烂在地里,便割回家编糕屉儿,用高粱杆儿做的糕屉儿,蒸出来的发糕混着高粱原生态的清香,是城里卖的那些比不了的,编完十几个糕屉儿便缝上赶集,郝老汉就把它们捆在一起,骑着辆“二八大杠”去县城里卖。小外甥长到五六岁的时候,总喜欢斜坐在郝老汉自行车前面的大杠上跟着去城里卖糕屉儿,说起是卖糕屉儿其实为的还是卖完后嚷着让姥爷给买一根糖葫芦或者一些稀罕的小玩意儿。去县城的路要经过一大段坡,郝老汉带着十几个糕屉儿载着小外甥骑到半坡儿便累得呼呼喘,不得不下来赶着车子走,小外甥便笑着说:“姥爷,姥爷,你嗓子里在唱戏呢!”

    后来大女儿家里出了些变故,十岁多的孩子也送到了郝老汉家里,这下七十岁的郝老汉真得是郝老汉了,地明显种不动了,好多都承包给了村里的年轻人。但他依旧时不时得的去地里看看,或拔拔草或浇浇水又或者只是去望望他种得那些庄稼。郝老汉最关心的就是天气,庄稼人靠天吃饭,电视机播送完新闻联播郝老汉就让凤儿拿着遥控器把每个台的天气预报挨着看一遍,只有这样郝老汉才能放心。该收麦子的时候家里的两个小外甥可以帮忙了,天蒙蒙亮郝老汉便先一个人去地里割麦子,麦子扎手,但它们不扎郝老汉的手,这手这镰刀和麦子们熟着哩。到了傍晚郝老汉把散在地里的麦子捆成一个个麦子堆儿等着两个外甥用小推车推回家。郝老汉每天总赶在太阳落山前让倒在地里的麦子回到家,两个小外甥在前面推着麦子,郝老汉抽着旱烟跟在后面,过路的人冲郝老汉打招呼:“大叔,功劳不少啊这劳力又培养出来了哈!”郝老汉嘿嘿地笑,“哎,不孬,不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