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日，是太史令所测之吉日，利远行。清晨，百余人的使团从长安城出发，人数虽不多，但围观的群众将道路挤得水泄不通。
出使西域，这在他们心中是多不可能的事，尤其派出的使节还是一名年轻女子，因此老百姓都在瞧冯嫽，看究竟是何方神圣，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黄芮和两个女儿本来要送冯嫽，但冯嫽料得路上人多，怕她们有个闪失，便只让她们送至门前，就催她们入屋。
冯嫽着男装打扮骑马，虽有马车，但昨日武帝赏赐两名宫女随行，那两名宫女都是娇弱之辈，便将马车给她们乘了。蜉蝣牵着马缰，走在前面，他面色漆黑如炭，也有不少人在瞧他，指指点点。
待到城门，冯嫽忽然停下来，城墙上刻着当年郑召旻所镌刻的与冯嫽退婚书，郑召旻虽是武将，但也颇有文采，这篇百字的退婚书中，洋洋洒洒数落了冯家罪状，表明他与冯家断交的决心和魄力。今过六年，那刻字仍是清晰，沥沥在目。
“盖说夫妇之缘，恩深义重，结誓幽远。然冯氏之父敬之涉江都王乱，上负皇恩，下负黎民，其罪，深如河海，重如山石，世人皆恶其行。今郑召旻代子吉与冯氏诀别，此后嫁娶自由，与身无涉，牛马不干。遂镌与冯嫽退婚书于城墙上，天下可知，千载不灭。”
冯嫽心中默念，她听闻过这篇退婚书，但当时她已在掖庭，今日亲眼见到这篇退婚书，心内微微一动，但马上平复。
只是不知，当年的郑吉是否也与他父亲一样的心思。
蜉蝣也在看那篇退婚书，但他只看了一会，眼神便落在冯嫽面上，关注她的神色变化。
“走吧！”
再多的猜测，终究那个年轻人与她无缘。
出了城门，冯嫽回过头，向着长安城挥手，众人也学着她一齐挥手。
行至二里处，只见一片茂林中有几十匹骏马，叔于田和几名南军的统领簇拥着一名布衣中年男子，冯嫽瞧了瞧，那布衣男子居然是武帝。
冯嫽赶紧下马，向武帝走去，正要行礼，武帝便摆手阻止。
“在宫外不必行礼。冯嫽，此去万里路，薄酒一杯，珍重。”武帝抬手示意，李延年即刻用紫金兽首文盘端着一壶酒及两只白玉打制的酒樽上前。
武帝亲自斟酒，递于冯嫽，冯嫽举起酒樽，道：“此去，不成功便成仁。”说完，冯嫽与武帝互敬，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樽置于盘中。
“朕知你夙愿，今朕舞剑，与你共勉。”
叔于田双手奉上自己的佩剑，武帝接过，只见他手腕轻抖，长剑已似白练般伸展出去，舞到急处，剑辉如雨，剑气如刃，剑光璀灿夺目，宛若后羿射落九日，舞姿矫健敏捷，恰似天神驾龙飞翔。风声窃窃，剑啸声声，叶片纷纷坠下。
半盏茶的时间，武帝才收手，叔于田接回佩剑，悬于腰间。
“去吧。”武帝吐出二字。
冯嫽重重地点头，翻身上马，蜉蝣牵着缰绳走在前面，武帝的眼神在他面上绕过，他从未见过昆仑奴，见此人肤色奇异，道：“牵缰绳者是谁？”使团的名单上并无此人。